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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一、 陳總統接受美國之音專訪

廿一、陳總統接受美國之音專訪
Q: 陳總統,您是在一個貧寒的家里面長大的,也沒有顯赫的背景。你曾經為異議人士。然后做到了台北市議員,立法委員,台北市長。最后在今年的五月二十號當選為中華民國第十任總統。您認為,這在這樣一個時代里面說明了什麼?

A: 首先要感謝的還是偉大的台灣人民。在台灣的社會,只要打拼,只要努力,只要力爭上游,終有一天一定會成功的。所以我有一本書,叫做《台灣之子》。其實台灣之子不是指陳水扁一個人,是指兩千三百多萬的台灣人民。所謂台灣之子,它的精神是從無到有,由下而上,在有限的條件里邊,在最惡劣的環境之下,開創無限的最大可能。我相信台灣之所以有今天,特別能夠繼經濟奇跡之后,又有非常令人稱贊的民主成就,就是台灣之子精神的表現。三月十八號,台灣人民用愛,用選票完成了歷史上第一次政黨輪替。五月二十號又能夠進行政權的和平轉移。這個在很多國家是不多見的。沒有聽到任何的炮聲,也沒有任何槍聲,沒有任何因為選舉而發生的意外的不幸死傷。象這一些也代表了台灣人民民主素養非常之高。盡管過程非常的激烈,但是個人能夠從反對黨的候選人當選為中華民國的第十位總統,這是我們責任的開始,也是我們責任的加重。我們非常珍惜,也希望能夠跟台灣的兩千三百萬人民,為了維護台灣的國家主權、尊嚴和安全,為謀求民眾的最大的福祉,攜手努力,共同奮斗。

Q: 您這次就任以后,到現在已經幾乎快滿五個月了,您對你自己的工作打幾分?你最滿意的施政是哪些?最不滿意的施政是哪些?能不能夠告訴我們為什麼?

A: 我相信,在一個民主社會,如果自己為自己打分數,那絕對是不客觀,也不公正的。所以我還是覺得,個人做得好壞,希望留給大家一起為阿扁來打分數。個人只希望能夠對自己的良心負責,對人民負責,對台灣的歷史,對我們萬代的子孫來負責。我一定會盡心盡力,全力以赴。其實大家再回想,在 3 月 18號之前,我們整個台灣社會是怎麼樣的一個政治環境?一般人認為,阿扁以及民主進步黨最大的障礙,是我們可能沒有能力處理好兩岸的關係,可能沒有能力處理好外交的問題,可能沒有辦法有信心處理好國防軍事,特別是軍隊的問題。 但是事實証明,這幾個月來,最近 的民意調查顯示,這些問題已經不再是阿扁、包括新政府的障礙。我們覺得非常地欣慰,因為至少經過大家的努力之后,個人的一些用心、我們拿出的智慧跟創意,能夠穩定兩岸的關係,穩定外交的環境,穩定軍隊。特別我們更欣慰的是,至少目前兩岸的關係不但沒有惡化,沒有退步,而且已經作了初步的穩定。我不敢說有了更好的一個突破跟前進,但是很清楚,能夠穩定,就能夠有機會往前走。如果說退步了,惡化了,要重新拉回到原點,那一定會難上加難。我目前感到欣慰的是,至少目前兩岸的關係,我們比三﹒一八之前還要來得好。

Q: 有沒有什麼…

A: 至少沒有比去年七月九號“兩國論”之后還要來得更糟。這是我感到非常欣慰的地方。那當然,也因為我們在整個執政初期把重點放在穩定兩岸、穩定外交、穩定軍隊,所以我們接下來才有余力,而且分清輕重緩急,要把重點拉回內政的改革,包括發展我們的經濟,提高行政效能,要做好災后的重建,以及從事各方面的改革等等。當然也包括掃除黑金。我們都在積極努力在進行。但是也清楚的,有史以來第一次的政黨問題,大家的期待很高,希望一次能夠改變,甚至等待一輩子的事情,也希望阿扁五月二十號就職,五月二十一號馬上都可以美夢成真。大家有一種改革的迫切感,望之心切。當然也有部分的人,沒辦法接受選舉的結果,所以用盡各種方法,進行杯葛、抵制、丑化、分化,甚至癱瘓整個施政。但是我覺得,這只是一種短暫的、過渡的階段。我們仍然對台灣的未來有非常堅定的信心。因為我們對台灣人民有信心。

Q: 您在就職典禮的時候強調的是清流共治,全民政府。那麼,唐飛院長在十月四號辭職,是不是意味著全民政府的結束?因為您說,現在是要由民進黨來負責了。在您的少數政府的形態沒有改變以前,如何在明年的立法院選舉以前,由少數黨在立法院來運行、操作,使這個政府能夠正常運作呢?

A: 第一,我要說明的是,什麼叫做多數跟少數。多數少數絕對不能以立法院、立委、國會議員席次的多寡來作為判別的標准。就象美國民主黨的克林頓政府,在國會兩院,共和黨是多數,民主黨是少數,有沒有聽說過有人講克林頓的政府是少數的政府?所以執政就是執政,不會因為國會的多數少數,席次的多寡來決定它是一個多數政府還是少數政府。只要能夠贏得人民多數的支持,一切的施政以人民的利益為利益,我相信,這個就是多數的政府,不是少數的政府。其次,所謂全民政府,就是政府為全民而存在,政府要服務全民,政府是屬于全民的。所以,政府用人唯才,不分黨派。所謂全民入股,全民是國家公司的股東,意思是指我們用人沒有任何的成見跟偏見。只要是人才,都是國家的公才,都是人民最好的公仆。我們沒有黨派之分,沒有族群之別。所以今天,所謂全民政府,只要能夠抓住這樣的一個精髓跟重點,其實跟誰來作院長沒有必然的關係。不是說有了國民黨籍的院長就叫做全民政府,而沒有國民黨籍的院長就叫做非全民政府。我們認為,這一種說法是非常偏狹的,是非常不正確的。

Q: 那麼,您在明年立法院選舉以前,會怎麼樣在立法院來操作呢?跟國民黨和親民黨甚至于新黨之間的互動是怎麼樣?如何應付他們呢?

A: 第一,我們一定會把國家利益放在政黨利益跟個人利益的最上面跟最前面。施政一切以民意為依歸。我相信,縱使立法院有成見,有偏見,為反對而反對,但是立法委員也是來自民選,他們也必須要重視民意。所以只要大家都重視民意,中間就有交集,我們就有最大的公分母,就有最大的一個立基。我相信,這是第一個原則。第二,在民主的時代,當然就是一種政黨政治,就是一個議會政治。既然是政黨政治,政黨之間我們可以競爭,但是也可以合作,所以我們一定會加強跟不同政黨的溝通跟協調。最近,我們即將展開跟主要的政黨領袖意見的交換。其次呢,我們認為,議會政治不能夠偏廢。不管怎麼樣講,議會它所代表的是最高的民意,代表人民來監督政府的施政,來制衡行政部門。所以我們必須要給以尊重,而且要虛心接受各方面的批評跟指教。我們也會加強跟不同黨派以及各個黨團的成員的溝通跟協調。我相信目前由張俊雄、六屆立委出身的政治家來擔任閣魁,他非常清楚如何跟國會打交道,跟各黨團來做最好的溝通與協調。我們對未來有非常堅定的信心,絕對沒有問題。

Q: 您提到台灣政壇上面黑金和貪瀆橫行,你說如果不試圖改變的話,台灣可能會西西里化,變成一個黑道統治的國家。你就任五個月里面,對打擊黑金和貪瀆做了些什麼?有沒有什麼成果?

A: 我相信掃除黑金是我們的重大政績,也是全體人民高度的共識,一致的期待。掃除黑金,我們已經積極地在進行。不僅僅是貪瀆的杜絕,對于賄選的這種防堵,我們都會積極努力。所以,我們不分黨派,只要有涉及到貪瀆,絕對會依法嚴辦。而且對于接下來的大選,過去買票風氣橫行,非常的嚴重,我們一定會拿出魄力來杜絕賄選跟買票,淨化選舉的風氣。當然,最近大家也知道,在七月三十一號由個人正式下令成立特別調查小組,調查七年前所發生的尹清楓弊案及其相關的軍火采購弊案。目前也正在由專案小組積極努力在進行當中。我們希望盡快地不但把弊案加以偵破,而且也必須把這一些不法之徒,不管他的位階有多高,成績有多寡,以及他現在在位與否,我們沒有任何的顧忌,一定會嚴辦到底。

Q: 您就任總統的時候,台灣股市是九千點。我剛才到總統府的時候,聽到收音機里面講,股市現在是五千五百點。您在前幾天主持了財經小組會議,提出了八點利多的計划。您覺得這個計划能夠有效地使台灣的經濟復蘇嗎?

A: 第一,股市是股市,經濟環境是經濟環境, 不必然可以划等號。 因為股市的問題其實是蠻復雜的。特別是台灣社會 87%是散戶,法人進出股市其實比例非常之低。這在很多的國家是不多見的。因為散戶多,所以變得非常的敏感。有時候不純然是經濟的問題,有時候變成是非經濟的因素所導致。其實我們的基本面是不錯的。最新的數字顯示,我們的經濟成長率,還能夠維持 6% 以上。第四季還可以達到 6.32%。有關的工業生產指數跟它的年增加率,包括我們的外銷,定單的金額跟增加率以及我們的進出口的金額跟年增加率,包括有關的物價和失業數字,我們都維持一個非常好的一個狀態。也就是說,今天股市的反應,不等于是整個台灣經濟面的一個真實的反應。

Q: 您和民進黨以前的立場都是強烈地主張台灣獨立,您就任總統以后,台獨的立場是不是有所改變?如果有的話,您是不是談一談是怎麼樣的改變?

A: 第一,我必須要說明的是,民進黨有所謂的“住民自決台獨黨綱”。它的全文是當時我提出來的修正案,而后由民進黨同意而通過的。“基于國民主權原理,建立主權獨立自主的台灣共和國及制定新憲法的主張應交台灣的住民,用公民投票的方式來做選擇和決定。”我相信全文是這樣。所以有些過度的解讀,甚至給我們貼標簽,戴高帽子,我們認為完全與事實不符。我們強調的是住民自決,強調的是有關台灣的前途,台灣的未來,最后應該經由台灣的住民同意。這個跟克林頓總統在前不久講的,有關兩岸問題的解決應該要經由台灣人民最后的同意的說法,和這次美國民主黨和共和黨的總統提名大會在它們的各自黨綱表示的,要尊重台灣人民的意愿,要經由台灣人民的同意的意思,其實是不謀而合。去年的五月八號,民主進步黨的全國黨員大會也正式通過了台灣前途決議文,強烈主張,任何改變台灣目前現狀的方案都要經由台灣人民用公民投票來同意。我們已經講得非常的清楚。所以,個人在進一步把它歸納延伸,再次確認跟強調,也就是個人五﹒二零就職演說里面所保証的:在本人擔任總統期間,只要中共無意對台灣使用武力,那很清楚的,我不會變更台灣的國號,不會宣布台灣獨立,我也不會推動兩國論入憲,我也不會推動所謂的統獨的公民投票,更沒有所謂的廢黜國統會跟國統綱領的問題。我講得非常清楚,到目前為止我沒有改變,未來我也不會改變。

Q: 您答復的重點是在于住民自決,那麼在這次選舉里面,您的得票數是百分之三十九,另外還有百分之六十一跟您的意見不一樣。如果是來表決的話,可能您的立場會輸給多數的選民,所以您的施政方針是不是要顧及到另外百分之六十一選民們的心理狀態和他們的思想的方式呢?

A: 這種說法是絕對不正確的。因為這次公元兩千年三月十八號的總統選舉不是台灣前途的公民投票。這是總統選舉,總統選舉因為候選人的不同,因為時空不同,因為投票行為多元復雜,不能夠等同于針對所謂的統獨來做的公民投票。這是兩件事情。一樣的道理,如果要做公民投票,命題不同,題目不一樣,那投票的結果可能也會南轅北輒,甚至大出許多人之所料。好比說,有一個題目如果問台灣人民:你們愿意接受所謂的“一國兩制”嗎?你們愿意接受把台灣變成香港第二,澳門第二,成為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部份嗎?我不相信投票的結果只有百分之三十九點三。我確信,絕對是超過百分之七十、八十,甚至九成以上的台灣人民絕對會斷然拒絕所謂的“一國兩制”,把台灣變成香港第二,澳門第二。所以,要看是一個什麼樣的題目來問台灣人民,投票的結果一定會不一樣。很多人不贊成,包括對岸也反對台灣重返聯合國。但是,民意調查結果顯示,百分之八、九十的台灣人民認為,台灣應該善盡國際社會的責任,應該重返聯合國,要加入聯合國,作為正式的會員國。但是,盡管台灣人民有這樣一個強烈的意愿,有些國家還是持反對的意見,這是我們感到非常遺憾的地方。在全世界,目前已經有一百八十九個國家參加聯合國,最后一個國家叫做圖瓦盧,在今年九月獲准加入,人口只有九千,面積二十六平方公里,是台灣的邦交國。但是,今天台灣兩千三百多萬的人民,三萬六千平方公里的土地,是世界第十四大、十五大的經貿大國,外匯存底位居世界的第三位,高科技的發展大家有目共睹。我們有非常強的經濟實力,又有這種非常傲人的政治民主成就。但是,我們今天仍然是聯合國的門外漢。也就是說,在今天全世界想要參加聯合國,而沒有辦法如愿進到聯合國的只剩下一個國家,叫做“中華民國”。在台灣的中華民國,還被排除在外。這對追求民主、愛好和平、重視人權的台灣人民公平嗎?我們覺得不無疑問。

Q: 您在一九九年七月的時候,為了撰寫國防問政專書,曾經到大陸訪問了一次,您是否可以談談那次訪問?去了幾天?訪問了哪些城市?以及訪問對您處理大陸的政策有沒有什麼幫助?

A: 九一年暑假,個人有機會到中國大陸去,在北京前后有 5天的時間,幾多天我們到香港,然后就回到台北。這對于我后來撰寫國防問政的專書有非常大的幫助,書名叫《國防黑盒子與白皮書》。我覺得很多資料的搜集,以及跟他們的一些對話與溝通,對我在寫作上有很大的幫助,我非常感謝。那是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到中國大陸,讓我有機會到紫禁城,到故宮,到萬里長城,到天壇。我印象特別深刻的是軍事博物館。我回來以后一再鼓吹,台灣應該成立軍事博物館,來建立“千里國防”這樣的共識。當然,我也從這次接觸當中,充份地感受到中國大陸確實和台灣社會不一樣。台灣是一個民主多元的社會,不可能一言堂,也不可能由上而下。但是中國大陸可以說是上下口徑一致,而且在基層的一般民眾也不敢有任何批評政府的聲音。但是這在台灣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們是百家爭鳴,每個人都可以罵政府,大家都有權利來批評這個國家的領導人。這是非常不一樣的地方。這種溝通、協調的模式跟思維,其實海峽兩岸有很大的不一樣。不能夠把台灣這一套用到中國大陸,跟相關的單位與人員打交道。有時候是行不通的。所以,很多的事情也讓我們深深地覺得,今天台灣對中國大陸不是那麼樣的了解。一樣的道理,我也確信,中國大陸其實對台灣也不是那麼樣地充分認識。這也是為什麼我們認為彼此應該要多交流,多對話,多接觸。見面三分情。彼此過去有很多的誤會。之所以有誤會是因為不了解。是因為過去以訛傳訛。因為有時候都是訛所傳播,甚至是一種間接的不實的資訊,而讓大家彼此有一些誤判。其實這是沒有必要的。這是可以避免的,可以降低的。所以我一再地鼓吹,兩岸大家應該要拋棄成見。我們拿出智慧跟創意,坐下來好好地交流,好好地對話,好好地協商。我們可以把一些歧見慢慢地拉近距離。我們可以從異中來求同。也許可以擱置爭議,先交流對話。也許這種爭議不愿意擱置也沒有關係,可以來進一步談彼此之間的這一些爭議。多談絕對是有益的。我們把距離拉近,就可以形成最起碼的共識,而且就有很多共同的結論。大家一起來努力和追求。我覺得這是非常好的一個事情。

Q: 中國政府它一定要說在一個中國的政策之下,你台灣要承認是“一個中國”,我們才可以談。那麼您說我們先談,“一個中國”可以是一個議題。如果大家都不放棄自己前提的話,這個談判怎麼樣來開始呢?

A: 第一,我在五. 二零的就職演說已經講得很清楚。我們海峽兩岸的人民有共同的歷史背景,有相同的文化血統,甚至宗教的信仰。我們有那麼多的相同的地方。包括象我個人。我的祖先來自中國大陸,福建省詔安縣。我們有這樣的一個歷史的感情在,為什麼我們不能夠從同宗來形成共識?來追求這一個理想?所以我們確信,在既有的基礎之上,只要大家都拿出智慧跟創意,依照民主、對等的原則,我們有信心,絕對可以共同處理好未來“一個中國”的問題。我們海峽兩岸的人民跟領導人也一定有充分的智慧跟無限的想象跟創造力,我們一定可以一起努力, 試著找出大家都 可以接受的“一個中國”的含義。否則各說各話,彼此沒有交際。或者把距離越拉越遠。那是沒有必要的。我仍然對于未來改善兩岸的關係有堅定的信心。

Q: 你曾說過,解決台海危機的這個關鍵,是需要由本土化的民進黨來主導才能夠有解決。民進黨在這方面有什麼樣的比別的黨派更好的立意來跟大陸來交往呢?為什麼一定要是本土化的民進黨來主持才會有希望解決台海危機呢?

A: 其實就象美國過去能夠打開中國大陸北京大門的,不是民主黨,而是最反共的共和黨,是最反共的尼克松總統一樣。今天要期待海峽兩岸的僵局能夠打開,國民黨、親民黨、新黨,非常的類近。但是,因為這樣,中共喜歡,而相對的台灣人民就可能不是那麼樣的放心。所以反而是他們的包袱,也是他們的負擔。但是今天台灣人民對民進黨,對我個人,不會懷疑我們會出賣台灣人民的利益。所以當我們彼此有機會坐下來,大家能夠對話,能夠協商,能夠形成共識,能夠建立這個交際,在異中來求同,甚至求同存異的話,很快地我們距離就可以拉近。所以象我這樣出身背景的人,如果都沒辦法改善兩岸的關係,我并不看好誰來接任陳水扁。我不認為其它不同黨派的人會有更好、更大的機會。所以,我們非常珍惜在個人主政期間,能夠有機會來做一些突破跟改善。但是,這絕對不可能一廂情愿。這是雙方面大家共同的事情。所以我特別希望,兩岸的領導人大家一起共同來處理未來“一個中國”的問題。靠我們的頭腦,我們的智慧,絕對是有辦法的。

Q: 美國在海峽兩岸的危機里邊扮演一個重要的角色。您在《台灣之子》這本書里邊曾經提到,美國所認知的台海現狀,包括不允許中國武力犯台,但是也不允許台灣在法理上宣布獨立。您同意這種評估嗎?

A: 今天海峽兩岸的現狀,大家有目共睹,也心知肚明,我就不必再贅述。當然能夠維持目前的現狀,這是很多人的共同期待跟盼望。所以我知道台灣的優勢在哪里。我們也相對地了解到台灣的限制又在哪里。美國有美國政府他們的立場。但是我相信,就象說對于所謂的“一個中國”政策,其實美國所說的“一個中國”跟中共所說的“一個中國”也不是完全可以划百分之的等號的,還是有它的基本上的差異。所以,今天很清楚,在台灣內部,我們當務之急就是要形成朝野的共識,全民的共識。這是為什麼我要拜托李遠哲院長來主持跨黨派小組,來積極運作跟推動。我相信跨黨派小組所做出來的結論跟共識,不管是什麼,絕對是未來新政府在推動兩岸關係非常重要的參考依據。我也相信,個人在五二零的就職演說里邊也提到,只要中共對台灣無意使用武力,我在任期之內絕對不會宣布台灣的獨立。我相信,很多的事情就是跟美國對于兩岸,對于中共的這一種戰略目標我們所做的這一種回應跟這一個呼應。

Q: 兩天以前,中國又發表了國防白皮書。其中有一點就是不允許台灣問題無限期地拖延。這個和維持台海目前現狀又互相抵觸。那麼如果有這種情形發生的時候,那個,您認為應該怎麼樣處理這個問題?

A: 第一,中共任何的文攻武嚇只會引起台灣人民的反感而已。中共如果認為,崇尚所謂的文攻武嚇可以嚇跑台灣人民,我相信他們錯了。這樣做只會拉大彼此的距離,不可能再拉近彼此的距離。所以今天中共最需要的是要推動對台灣的“陽光政策”,而不是繼續用文攻武嚇的所謂“北風政策”來恫嚇台灣人民。第二,對于國防白皮書報告書所寫的幾個“如果”我也特別注意到。以前我到中國大陸去,跟他們相關方面的接觸,所謂中共不排除對台灣使用武力的幾個假設跟“如果”,跟現在所謂“三個如果”不完全一樣。到底是兩個“如果”,“三個如果”,“五個如果” ---- 我記得鄧小平時代是“五個如果”?我發現,我們國防部所公布的第一次的國防報告書是講大概是七個“如果”。兩個,三個,五個,七個不一而足,但是綜合起來,都是文攻武嚇。我還是覺得,今天我們是要坐下來,而不是動輒以所謂的軍事來做要脅,這樣對彼此來講,絕對不是好的一件事情。

Q: 最近中國政府從俄羅斯采購了大批的軍備。台灣當然也從美國或者其他的國家采辦了一些軍備。您認不認為這是一場軍備競賽,對台海的危機增加了危險的成份?此外,您曾經提出了“決戰境外”,這代表了什麼意義?

A: 第一,我們反對所謂的武器競賽,我們也并不認為軍事競賽是最好的國防戰略,所以我們無意跟中共來進行任何的軍事競賽。今天台灣提高戰備以及添購武器,目的是要避免戰爭。我們是要做自我防衛,所以我們不會引發戰爭,也不會主動攻擊。但是必要的自我防衛,我們是非常關心、也非常的重視的。而且我也相信,美國依照“台灣關係法”提供必要的防衛性武器,目的也只有一個,是確保台海的和平,維持亞太地區的安全跟穩定。當然,我們希望不要發生戰爭,但是如果有人引發戰爭,我們除了要自我防衛,我們希望做好制空、制海、反登陸這樣的國防戰略, 當然其中 也包括反封鎖等等在內。我們不希望戰爭在台灣的本土上發生。我們最主要的目的是希望在敵人還沒有過來之前,就已把戰爭結束。我覺得這是我們最大的一個思維跟戰略目標。

Q: 您是不是同意台灣加入美國和日本的戰區導彈防御系統?

A: 一切還言之過早。但是民調顯示,絕大多數的台灣人民認為,台灣應該要加入 TMD。但是據目前我們所了解,我們行政部門還在評估當中,沒有做最后的結論。

Q: 您的新政府如何和美國加強關係?因為美國大選要在十一月七號舉行,民主黨和共和黨的代表無論是哪一位當選,都可以講是新面孔。您准備如何加強和美國的關係?哪一位當選對台灣有沒有什麼關係和影響?

A: 就像這一次台灣總統大選,在投票日知道選舉結果之前,美國政府一再宣示,不管哪一黨執政,也不管哪一組的總統候選人當選,美國政府絕對會繼續維持台灣跟美國的友好關係,也會繼續支持新政府,會繼續支持新的總統。一樣的道理,這一次美國十一月七號即將舉行總統大選的投票,之前美國政府包括 AIT( 美國在台協會)理事主席卜睿哲先生也多次的強調,不管哪一位候選人當選美國下一任的總統,絕對不會影響到目前台美的關係。所以我們非常關切這一次美國總統的大選,但是我們也確信,就任的美國政府會保証台美的關係不會受到任何的影響。目前我們跟美國的關係非常良好,我們溝通的管道也非常的順暢,個人非常滿意,也非常感謝。

Q: 再談談台灣的一些問題。新聞言論的自由是民主制度的重要一環。台灣的新聞自由在這些年來也一直向前邁進。最近台北地檢處去搜查中時晚報,有關于劉冠軍案子一些資料。這使人覺得,台灣是不是在保護新聞自由方面開了倒車?再加上勁報泄密的事件。您覺得這種搜查是合理的嗎?或者,泄密的事件到底是由誰來負責?是政府官員應該負責呢?還是媒體來負責呢?

A: 第一,我必須要重新強調,我們要從事司法改革,最重要的一個思維跟觀念,就是要尊重司法的獨立。作為國家的領導人,作為總統,我不可以干預司法。所以不能夠要總統保持中立,尊重司法的獨立,又要總統針對司法事件來做任何的評論 ---- 我們認為這個就是對司法的干預。所以我還是覺得,尊重司法,才能夠做好司法的改革。讓司法能夠獨立,有它獨立運作的純淨的空間跟舞台,才是我們做司法改革非常重要的一個關鍵因素。如果說在司法的運作過程當中,有一些值得批評、值得討論的地方,我們還是希望能夠有一個公共論壇。 這樣的一個民主機制,讓相關的單位跟 人員能夠有一些參考。

Q: 大概兩個禮拜前,我們曾經訪問了前總統李登輝先生。不謀而合地,李遠哲先生,施明德先生,他們對您的批評都是,陳總統講話講得太多,他應該多做點事情。您覺得這種評論很中肯嗎?

A: 昨天的一些報道,我所了解的李遠哲院長已經做了適度的澄清。我們彼此的互動非常的好,包括我們在最近又有一次見面的機會。其實像外傳說,個人跟李遠哲見面只有兩次,那是非常不對的事情,也是一種不實的指控。我們常常見面,只是我們見面不會敲鑼打鼓,或每一次公布我們會面的時間和內容而已。我們彼此的互動非常良好。我們非常尊重李院長。我也相信,李院長對新政府,對個人非常支持,絕對是無庸置疑的。

Q: 從美國到台灣以前,我曾經利用美國之音的網路向我們的網友提出一個問題:如果你有機會向陳總統提出一個問題,你將提出什麼問題?結果我們在兩天之內得到一千多個反應。大多數反應來自大陸,他們問的多半都是兩岸關係的問題,其中一個最普遍的問題就是:“陳總統,您是中國人嗎?”您的答案是什麼?

A: 我已經多次地提到,我的祖先來自中國大陸,福建省詔安縣。我是華人社會的一份子,我以作為華人為榮為傲。我是土生土長的台灣人,依照中華民國的憲法和國際法,我也是中華民國的國民。

Q: 我覺得這個問題對很多人來說答案很簡單:是,或者不是。可是您用了這麼多時間來回答我的問題,您是不是在回避這個問題?

A: 不是,我的答案已經講得很清楚。

Q: 在北京清華大學有一位昌增益教授,他讓我提出的問題是:您認為台灣獨立的好處和壞處是什麼?您愿意分析這個問題嗎?

A: 我必須要反問,統一的好處又在哪里?就象我們林義雄前主席所說的,請中共的領導人,請中共政府能夠到台灣來,告訴台灣人民好處在哪里?

Q: 所以你還是讓他們自己來判斷。

A: (笑 )

Q: 浙江有一位姓陳的聽眾,他給我們的問題是:您心目里的中國是一個什麼樣的概念?您認為阻撓兩岸統一的症結在哪里?

A: 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五. 二零的就職演說就是我對兩岸問題的基調。兩岸人民有共同的歷史背景,有相同的文化血緣跟宗教信仰。我們必須要珍惜這樣的一個歷史感情。我們都是華人社會最重要的一部分。我們不應該再分彼此。

Q: 有一位網友叫做 J.M,他說,“您是中國第一個民選總統,我支持你。我想問你,大陸人民要怎麼樣才能達到台灣的民主?”

A: 當然需要努力,最主要的不是政府的努力,而是人民的努力。所以有句話講,你想成功,一定有辦法。但是,不想成功,想要失敗,也一定能夠找到很多理由。所以事在人為,有心就有力。我們希望中國大陸人民大家能夠跟兩千三百多萬的台灣人民一樣,我們一起來追求共同的朴素價值,民主,自由跟人權。

Q: 還有一位網友叫做軍丹 (音 ),他說,“陳先生,我是一個普通的大陸人。我想請問你,對于苦難的大陸人民,您不認為國民黨有一份責任嗎?您不認為您繼承了國民黨以后,您也有一份責任嗎?”

A: 大家都有責任,我相信我們不能夠把責任推給過去的國民黨。我相信,目前既然我們當政,我們也有共同的責任。所以個人還是希望大家能夠攜手努力,這不是單方面的問題,不是台灣一地的問題,不是大陸一地的問題。是海峽兩岸大家可以共同來努力的問題。

Q: 紐西蘭的 MARY TANG她沒有問您問題,她給您的是鼓勵。她說請您繼續完善民主制度,穩定民心,鞏固經濟,爭取世界各國的同情。我想最后還問您兩個問題:一個是您是否可以給我一個預見,四年以后台灣是一個什麼情景?

A: 我們認為台灣的經濟仍然繼續發展,而且對于黑金的問題,一定會比今天有更加的改善。我們相信各方面的改革一定會逐步來進行,而有相當的成果。最重要的兩岸關係,一定會比現在更改善。大家所關注的三通可能在四年之內,一定會有非常好的進展。也許有一天,海峽兩岸的領導人已經可以在北京或者在台北握手和解。

Q: 最后一個問題,收聽和收看我們美國之音中文節目的大部份都是大陸的人民,陳總統,在結束這次采訪前,您是否愿意透過這個管道,對大陸人民有所贈言?

A: 我們非常關心大家,也希望跟所有的大陸同胞共同來攜手努力。當台灣人民能夠享受經濟奇跡之外的民主果實的時候,當台灣人民能夠在公元 2000 年沒有缺席,能夠趕得上世界的潮流、政黨輪替的政治浪潮的同時,我們希望中國大陸也能夠有一天做得到。希望以此跟中國大陸同胞一起來勉勵,一起來打拼。謝謝。

Q:謝謝您,陳總統。

資料來源:美國之音 民國八十九年十月二十日